从《读卖新闻》的一则消息说起

  《读卖新闻》是日本大报之一。12月21日,在这份报纸的社会版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在北京的音乐会上,观众向日本乐队连呼“下去”》的报道。其内容如下:10月2日,在北京某音乐学校举行的露天摇滚音乐会上,一些中国观众向在台上演出的日本乐队高呼“日本人下去!”……有关人士认为,这和9月末在广东珠海市发生的日本人“集体嫖娼事件”后中国国内反日情绪高涨有关。

  据一位现场人士说,在日本乐队准备开始演奏的时候,有一部分靠近舞台的中国观众开始高声叫骂。随后,全场奚落声四起,观众向台上投掷生鸡蛋、石块、土块、矿泉水瓶和啤酒瓶,乐队成员的脸和身体被打中……在后面的表演中,听众逐渐被音乐吸引,会场逐渐恢复了秩序。

  看到这篇报道,报道中的那位“现场人士“??一位在中国生活了多年并对中国摇滚乐深有研究的日本青年,给《读卖新闻》社发去了抗议信,指出这篇报道蓄意歪曲了对他的采访内容。他在抗议信中说,在接受《读卖新闻》记者的采访时,他指出,在日本乐队演出的时候,确实有中国人起哄、扔东西,但是后来,日本乐队用音乐赢得了观众的心。摇滚生于“反叛精神”,观众和乐队从开始的对立到后来的和谐,这说明这次跨越国境的文化交流是成功的。他还曾特意向采访他的记者表示,不要把部分中国观众的行为,与所谓“中国人的反日情绪”联系在一起。

  在网上,了解音乐会情况的日本人士也对此事进行了说明。原来,报道中所说的音乐会其实就是“迷笛现代音乐节2003”。每年,在中国地下摇滚乐队的发源地??北京迷笛音乐学校,都会举行一次原创摇滚音乐节,有很多专业摇滚乐队自愿免费参加演出。而观众向台上扔东西,并非只针对日本人,中国乐手有时也会受到“同等待遇”。

  然而,事实却在日本记者的笔下走了样。

  回顾2003年在中日之间发生的事情,着实令人难以舒展眉头。在我国,发生了“8?4”日本二战毒气弹伤人、日本人珠海集体嫖娼和西北大学日本留学生表演下流舞蹈等事件,引起我国人民的强烈愤慨。在日本,三名中国留学生在福冈犯下将一家四口日本人灭门的恶性案件。经过日本媒体对华人在日犯罪现象的大肆炒作,普通日本国民对中国的嫌恶感不断增加。可以说,一部分中国人的“反日情绪”和一部分日本人的“反华情绪”在过去的这一年里都空前高涨。

  日本媒体的责任

  调查显示,有7成以上日本人的立场受到本国媒体的左右。而高度商业化的日本媒体,为了吸引观众和读者的眼球,常常对新闻大肆炒作。拿极少数中国人在日本的犯罪事件来说,在日的华人华侨共有40多万,其中大部分安分守己,为日本的社会繁荣做出了贡献。但是,日本媒体关注和炒作的,却恰恰是那一小撮走上犯罪道路的中国人。而且其报道强度早已超出正常的报道范围。

  除了恶性案件,那些在日本非法打工、非法经营、造假护照的中国人,一旦被发现,也逃不过日本媒体的追踪报道。记者还看过一个采访所谓“中国人盗窃集团”成员的电视节目。当主持人向采访对象询问其偷盗的原因时,那位脸部被处理成马赛克图像的“中国人”说:“你们日本人在侵略中国的时候抢了我们多少东西,我们在日本偷那么一点算什么……”用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来为其偷盗行为辩护,连有正义感的中国人都会对此感到可耻。作为在日本全国范围内播放的电视节目,这样的言论在日本观众中所产生的恶劣影响,更是不可低估。

  对我国媒体的反思

  中国人对日本的感情非常复杂。笔者曾经以“中日关系”为中心词,在互联网上搜索过中国网友关于中日关系的贴子。我发现,如果有人发表对日本表示友好的言论,他多半会遭到其他网友的群起进攻。作为在日本工作的中国人,记者目睹了不少日本媒体对中国的负面和不负责任的报道。但与此同时,我也接触和了解了许多有良知、有正义感、积极为中日友好而工作的日本人。

  今年9月,13名侵华日军遗留化武的中国受害者赴日本东京,参加东京地方法院对化武受害者要求日本政府赔偿的一审判决。在采访过程中,记者接触到了很多为中国受害者奔波的日本律师和日本人。他们所表现出的正义感,令人非常感动。事实上,有关日本在侵华战争中使用毒气这一罪行的披露,还是众多日本学者和民间团体从图书馆中、从旧书店中甚至跑到美国的档案馆挖掘出来的。正是这些日本人,将侵华日军当年的暴行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在日本国内,像这样追求事实的人不在少数。在西北大学事件发生后,很多日本人对那几个表演下流节目的国人提出了批评。而日本人珠海集体买春事件发生后,中国驻日使馆的网页收到了很多日本人发来的邮件,谴责自己同胞的荒唐行径,并为他们的行为感到羞耻。

  许多国人不知道的事实还有不少:多年来,日本向中国提供了大量援助和低息货款;在今年春天中国“非典”爆发的时候,是日本向中国提供了最多的国外援助,并派出专门的医疗小组协助中国方面的工作。

  但是很遗憾,我国媒体对大多数日本人希望日中加强友好关系的报道还很少。

  不要一叶障目

  事情往往是这样,人们容易一叶障目:当少数人做了坏事时,就把所有这个国家的人列为坏人。在福冈惨案的真凶被确认后,在福冈的中国人全倒了霉,连打工和租房子都成了大问题;而在西北大学日本人跳下流舞蹈事件发生后,有中国人无端殴打与事件毫无关系的日本人。这两种行为,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体现。

  确实,历史是无法抹煞,无法忘记的,但是比起历史来,我们更重要的是要面对今天的现实,这个现实就是国家的根本利益以及世界的和平。中日两国和平友好地相处,符合两国和世界的利益。

  曾有日本记者就涉华报道一针见血地指出,对于少数中国人在日本的犯罪,日本媒体可以报道,但问题是怎样报道。如果本着中日友好的态度进行报道,那么他们在报道方法和用语上就会更加客观。而如果不是从中日友好的角度出发来进行报道,那么日本媒体就会对中国人在日本的犯罪情况大肆渲染,甚至恶意炒作。

  中日之间存在的矛盾和摩擦确实不容回避,但在摩擦发生时,两国媒体应该怎样从大局出发,为受众提供更加客观和更加全面的报道,而不是狭隘地一味炒作来迎合大众的情绪,这是两国的传媒业者都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 (云 雷) 

200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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