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不断有中国劳工及遗属向日本法院提起诉讼,控告日本政府及日本企业在二战期间强虏中国民众到日本、强迫他们长期从事各种重体力劳动,要求被告方就此进行道歉和赔偿。然而,在这些诉讼案中,由于日本政府和法院刻意隐瞒或者否认历史事实、回避历史责任,导致多数败诉。即使有胜诉案例出现也是阶段性的,日本政府仍表示不服判决,上诉到最高法院。中国劳工在日本法院谋求正义判决的艰辛程度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背景下,记者于8月9日就中国劳工对日索赔问题,采访了中国被掳日本劳工联谊会(筹)会长、已经81岁高龄的马得志老人。
记者:您怎样理解近些年的对日索赔行动?
马得志:大家知道,抗日战争胜利已近60年,中日两国恢复邦交也已32年了,两国之间的经济、文化都有广泛的交流与合作,尤其是经贸关系近几年迅速发展。但是两国之间还存在着许多未解决的问题,特别是战争遗留问题,严重地影响着两国的政治关系。日本政府首脑至今还不停止参拜供奉着日本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甚至公开表示要一直参拜下去,这种错误的历史认识在日本国内是有一定基础的。众所周知,日本右翼势力近年来极力否认、美化侵略战争的历史,他们妄图掩饰令人发指的罪行,并为侵华历史翻案,这些恶劣行径再次证明:日本右翼势力和极少数军国主义者亡我之心不死!妄图重温侵略旧梦!在这样的国际形势下,对日索赔行动已不再是仅仅“个人”的行动,而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是正义与非正义、保护人权与践踏人权的较量,是维护被侵略国家的民族尊严、为受害的民众讨还公道的壮举!
记者:您如何看待目前民间对日索赔的现状?
马得志: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行动已持续十余年了,至今少有胜果,即使偶有初审、二审胜出的案例,也由于日方拒不承担战争责任,最终在东京最高法院的终审还是无法胜诉。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在日本国内的上层主导意识里,对那场过去近六十年的侵略战争始终认识不彻底、没有做到深刻反省的缘故!至今他们仍不承认这场侵略战争给日本的周边国家,尤其是中国人民带来的空前的深重灾难、强烈且深远的伤害!因此,对日索赔行动在当前的形势下就有着特殊的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必要的教育作用。坦率地讲,日本国民尤其是中上层人士需要接受再教育,接受受害国的幸存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所做的鲜活的历史教育,唤起他们的良知和人性,正确对待那段悲惨的历史,这在当前是十分紧迫和必要的!
记者:您认为对日索赔对中日两国有何意义和影响?
马得志:那场侵略战争已过去了很久,经历过那场战争的幸存者都是像我这样年老体衰的状况,当然更多的受害者已经作古。现在中日两国的民众,尤其是中、青年一代基本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残酷的战争,除了在学校的课本中能读到战争年代的故事和资料,就没有更多的感受了。时间的流逝就这样冲淡着人们的记忆,残酷的战争也就慢慢变成课本或史书中的文字、图片和影像资料等知识,我们这些饱受苦难生活煎熬的人们,虽然现在和平了、生活富裕了,但当年所遭受的民族和国家的耻辱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现在日本的右翼势力和极少数军国主义分子非常猖狂,妄图通过篡改日本的教科书,来篡改历史、混淆视听,否认日本在二战中侵略过周边国家,尤其是中国,否认他们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在这种形势下,难道我们这些受害者和我们的儿孙还能保持沉默吗?还能容忍掩盖日本军国主义罪恶的行为吗?还能坐等生命的流逝而让历史尘封吗?不,我们只能走向日本法庭,提起诉讼,为受害的人们讨回公道,无论日本法庭是否能真正主持正义、能否公正地审判,只要能开庭审理,我们就可以详细陈述当年所遭受迫害的惨痛经历,进行血泪控诉,而且要向法庭提供一系列的历史证据,即当年日本军国主义的血腥罪证,同时通过法庭的调查取证和激烈辩论,向世人和国际社会,尤其是日中两国人民,揭开人类历史上最黑暗、最野蛮的不容忘却的一页,揭露日本军国主义反人权、反人类、反人性的侵略本质。
我们的索赔诉讼的过程,就是重新教育日中两国民众,尤其是生长于和平年代的中、青年一代的过程;就是唤醒人们,尤其是日本中上层人士、法律界人士的良知和人性的过程;就是对“日本右翼势力倒行逆施”行为的针锋相对的斗争;也是积极端正日本社会的历史认识。
我们就是要通过对日索赔告知世人,我们中华民族曾经遭受的苦难和屈辱,就是要使已被时间冲淡了的记忆重现,就是要告诉日本人民:日本军国主义就是我们两国人民的共同敌人,是我们共同前进展望未来的最大障碍,也是扩大双方合作与交往的绊脚石。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二次大战结束近六十年了,但创伤无法抚平,战争的遗留问题尚未解决,仍没有给受害的当事人讨回公道,而日本也仍旧不敢正视自己的罪行,作出应有的赔礼道歉。这说明那场战争的阴影依旧存在,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不散,有死灰复燃的危险!
不能正确对待和认识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民族!我们的索赔行动不象有人说的,就是几个钱的问题,完全不是钱的问题!我们的索赔是恢复尊严、伸张正义、尊重人权、讨回公道的理智行为,是向全国人民尤其是中青年一代宣讲爱国主义的教育运动,告诉他们不要忘记过去,奋发图强地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使之成为永远不受帝国主义欺凌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我深信,随着我们对日索赔行动的不断深入和推进,会更进一步让中日两国人民懂得,人权、民主、进步和正义不应是抽象而空洞的口号,而应该体现在给受害者公正的判决结果,体现在日本端正历史认识,诚恳地赔礼道歉和赔偿。只有这样,才能根本解决战争的遗留问题,才能得到全中国人民的谅解,才能除去中日关系全面发展的障碍,才能真正世代友好永不再战,才能共同展望未来!这就是索赔行动对于中日两国的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政治意义!
记者:您认为国内的青年人是否知道对日索赔行动?是否理解行动的意义呢?
马得志:这个就要拜托广大的媒体朋友了,希望你们能够积极、及时、准确、充分地报道、介绍和追踪我们的对日索赔行动。这既是新闻工作者的新闻职责,也是对社会的不可推卸的道义责任。应该教育我们的青年一代,不要忘记过去,只有正确认识过去,才能更好地把握未来,做一个对国家、民族和社会有用的人。我们相信一切有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的青年人,作为中国人,作为炎黄子孙,他们不会也不应忘记自己父辈所经历的苦难历史,不仅能理解我们,也会支持我们的。希望他们永记中国历史上所遭受的苦难和屈辱,加倍珍惜现在,发奋图强、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建设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记者:对日索赔的中国劳工幸存者之现状如何?
马得志:幸存劳工大部分都是农民兄弟,由于当年在日本遭受非人待遇,保住性命已属万幸,所以回国时都带着各种伤残或病痛,又由于大都没有文化,而且住在偏远落后的农村,加上种种历史原因,所以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生活还没有达到小康水平,有的还很贫困。从我们走访的实际情况看,单靠他们自己是没有经济实力走上日本法庭的。
而且大家知道,跨国官司耗资巨大,如果没有社会各界的关爱与援助,这些劳工的生活只能更加艰难困苦。目前,虽然有良知的日本律师志愿义务的为我们打官司,但他们也都是日本中下层人士,并不富裕,但为支持索赔他们不仅自掏腰包而且广为募捐,但资金仍然紧张,只能有极少数劳工作为代表赴日出庭,大部分无法赴日,故无法形成声势浩大的告状压力和气势。现在即使能够赴日的极少数劳工中也有部分人,由于资金困难而陷入困境。比如有的出国前被告知是日方负责路费,然而到了日本,由于日方开支加大资金也困难,我们劳工因为来日是告日本政府、日本公司和日本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叫日方报销旅费呢?况且,劳工大多已八十开外,有的必须有亲属陪同照料,往来日本这样大的开支,早就超出老人们的承受力。
应该说,凡是能够赴日出庭的劳工,一般是有一定文化,也不贫困,尚且如此,那更不用说大部分农民劳工了。但是,我们劳工不咬牙支撑下去,又怎能体现我们的人权和尊严呢?所以,无论多困难我们也要想方设法,哪怕是举债借钱,也要走向日本法庭去索赔!
记者:十几年来的对日索赔有没有真正起到过作用?比如说日方有没有起过变化?
马得志:应该说正在起作用。教育反思和认识需要有一个过程,日方就是在慢慢地起着变化。最近中国广岛劳工邵义诚诉日本西松建设公司一案二审胜诉,就是最好的说明!这次日方的变化是突破性的。日本法官敢于突破“20年时效期”这几乎是所有中国民间对日诉讼无法逾越的障碍,应该说是很了不起的!也是对中国劳工十几年来坚持不懈地对日索赔的最好回答。这也说明对日本问题和日本人要有分析有鉴别,决不能取偏激态度,一概而论;广大日本人民还是热爱和平、尊重人权、尊重事实、和我友好的;从历史上看中日友好两千年,交恶仅有一百年,军国主义分子也是极少数,我们应该着眼于团结争取大多数日本人民,这样才能够对端正日本社会的历史观,起到积极作用;也才能够维护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永不再战的大局。
另外,虽然有部分诉讼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只要终审不胜诉,只要还有一个劳工没讨还公道,我们就要坚持下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我们要让日本社会及其政府、法庭知道:中国劳工不可辱!我们劳工虽然都已年老体衰,但我们有子孙后代,可以学习寓公移山的精神,子子孙孙状告不止,年年月月上法庭,这就是我们全体劳工的决心和意志!
记者:目前面临的困难是什么?社会各界能做些什么工作以提供支持?
马得志:当前我们的困难,坦率讲就是资金困难,需要全体社会的声援和支持,使我们能够度过难关走出困境。再就是我们确实都已年老体衰,这几年陆续有人离开人世,时间已非常紧迫!尤其是那些处于贫困的农民劳工兄弟,他们日夜盼着我们这些劳工代表带来胜利的喜讯,然而一次次的败诉在抽打他们凄苦的心,使他们的梦破碎!他们中有的人就这样在打击中不甘心地离世了。也正是因为事实如此,日本右翼势力才采取拖延策略,想一直拖到劳工不再幸存。所以我们必须求助于社会各界展开募捐,让我们国人团结起来形成合力,加大对日索赔的力度、广度和深度,造成声势浩大的索赔诉讼压力,迫使日本政府和法庭正视和感受来自中国民间的声音和力量!
另一方面,关注对日索赔的民众、团体和媒体朋友,可以在开庭前后以及抗日纪念日开展多种形式的访谈和声援会,对日可造成舆论压力以配合我们的对日索赔;同时与媒体去访问幸存劳工,尤其是那些贫困的农民劳工,带去社会对他们的关爱和温暖以增强他们战胜困难迎接胜利的信心,也是十分必要的。
记者:日本和平友好人士和日中友好团体是怎样支持、帮助中国劳工的?
马得志:应该说如果没有日本友好人士和团体的支持,尤其是日本律师的支持,我们是不可能走向日本法庭的。这些日本友好人士和团体大都是日本的中下层人士和代表组成的,他们对我们中国劳工和死难者深表同情。在庭审期间,他们以各种方式表达各自的心声:有的直接到法庭作证,述说他们作为证人所看到的劳工当年的悲惨请况;有的组织社会募捐;有的在我们到达日本时迎来送往和接待;有的组织民众在庭内外声援;更有律师界组织律师团,自愿义务为我们辩护;更令我们钦佩的是有的律师还深入我国偏远农村调查取证、笔录、实录中国劳工的控诉和揭露,为他们的辩护做充分准备。他们所做的一切表明:日中友好的潮流涌动在日本民间不可阻挡。在此我代表中国劳工幸存者,对广大同情支持我们的日本人民,尤其是那些日夜和我们共同战斗、时刻声援我们的日本友好人士、和平进步团体表示最衷心、最诚挚的感谢!
记者:您曾多次到过日本,您感觉日本青年一代是否知道我们的索赔行动?日本媒体是否很关注中国劳工的对日诉讼呢?
马得志:知道。凡是关注时事报道的人都应该知道。日本的媒体业十分发达,非常注重新闻的时效性,一切在日本社会发生的新闻事件,媒体都能在第一时间及时、充分和多角度地报道。
以前,日本媒体很少关注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的诉讼案件,但是这两年情况有所改变,各地报纸和网站开始对相关诉讼案的审理和判决关注起来,并以较长的篇幅和多个版面进行报道。所以,凡是听新闻、看电视和读报纸的人都应该知道我们在日本的索赔行动。尤其是日本的中下层民众中的青年一代和他们的父辈,对我们都是很同情和友好的,理解并支持我们的对日索赔行动。
记者:又一个“8.15”就要到了,您认为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来纪念呢?
马得志:虽然抗战胜利已经过去59年了,但是日本侵略中国的印象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这些曾经被强虏到日本的劳工都是二战时期的受害者。我们应该牢记这段历史,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曾经有日本人问我,“你们的诉讼是否有复仇的意思?”我说:“没有。虽然日本政府和一些右翼分子仍然保留着‘大东亚共荣圈’的精神,但毕竟是少数人。我们发起的这些诉讼,是要向日本民众讲述曾经发生的事实,以及众多劳工所遭受的苦难。如果两国人民化解不了仇恨,就没有友好可言。”
我也曾通过其它渠道提出建议,希望日本(政府)效仿德国,设立基金会对中国劳工等受害者做出赔偿,但是至今还未看到能够实现的可能。如果历史问题解决得好,则会带来两国之间的友好,如果解决不好,将会成为两国友好交流的一个障碍。我们决不能让不幸的历史重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两国人民应该友好相处,但是日本人民应该对过去的那段历史有清醒地认识。
资料:
马得志是山东莒县人,1923年出生,1940年毕业于“奉天日语学院商专班”,后到山东禹城文昌阁小学当教员。1942年加入中共地下党组织,曾为反“扫荡”收集情报、撒传单策反日军。1943年7月遭叛徒出卖被捕,在之后的3个多月中在日本宪兵队受到严刑拷打。1943年11月,马得志被押送到青岛,与另外的将近200名中国人一起被强迫乘运煤船前往日本,在下关上岸,之后到达能登半岛的七尾市,在港口做装卸工。
在日本七尾港的重体力劳动一直持续了一年零两个月,到1945年8月,马得志发现日本工头突然不派工了,他偷来报纸一看,才知道日本投降了。之后,马得志在一名美军军官处了解到具体情况,1945年12月坐美国军舰回国,解放后辗转进入考古研究所,成为我国考古学界有名的隋唐考古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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