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夏,日寇侵占滇缅公路西段,封锁我国际交通线。敌我对峙于怒江之惠通桥及惠人桥一带的两岸。敌人于怒江西岸之松山、龙陵等地构筑地下阵地,阻我西进。
一、参加远征军
1944年5月,第8军正在滇东文山方面担任滇越边防。我任该军荣誉第1师第2团团长,驻在马关县。当时,奉命驰援滇西,我交防后,徒步行军至开远,再乘火车到昆明,然后徒步急驰楚雄,又改乘汽车,输送保山集结。月底,到达保山待命。
1944年6月初,我师由保山出发,先至惠通桥。6月7日,南进至攀枝花渡上游,乘橡皮舟渡怒江,向龙陵北之廖家寨急进,援救宋希濂的指挥所。
我师第1团先渡河后前进,第2团接着渡河,刚渡到对岸,奉命将我2团第3营拨归71军指挥。后来,继续渡河的第3团亦拨归71军指挥,其任务是攻打松山要塞阵地,这样,我们这个师分成两半使用,指挥就不那么灵活了。
二、增援廖家寨
10日拂晓,第1团到达廖家寨,虽因昼夜兼程,人疲马乏,但仍迅速进入廖家寨正面阵地。这时,敌人攻击枪声紧密,并以大炮向廖家寨猛轰,村民逃避一空,一团官兵紧张投入战斗,阻击敌人进犯。
随后,我率2团两个营也陆续到达,奉命隐蔽在寨背后的山谷里待命。宋希濂指挥所从廖家寨撤退下来,我们保住了这个阵地。
三、攻打营盘山
廖家寨阵地稳固后,命我团第1、2营攻打左翼营盘山,由第2军李团长指挥。我第一营报到后,李团长命令攻击营盘山正面之敌,部队侧敌运动,暴露于敌人火力之前,营长首先负重伤。我见此情景,立即命令停止进攻。
我与李团长协商攻击的部署,决定迂回营盘山敌右侧背进行奇袭。由我亲率第1营从深山密林中冒雨迂回至营盘山东侧。时已夜深,天又下大雨,我命第1连连长汤执中率部袭击敌人侧背。该连侦察班在黑夜中摸索前进,与敌兵遭遇,战斗于隘路口,右侧悬岩耸立,左侧万丈深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命令该连守住这一隘口,待期进攻营盘山,以便策应正面战斗。
我仍率部回到正面阵地。这时,天已大明。按作战的需要,当时(6月11日),我与兼代师长李弥通电话,要求接替第2军李团长正面攻打营盘山任务,我表示:完不成任务后果自负。李兼师长转报总司令同意。午后,总司令部命令第2军李团长,将攻击营盘山及正面防务,交由我团接替。
双方交替后,我命令2营准备明日(12日)拂晓攻击营盘山之敌;命令1营1连从左侧背配合正面之进攻,待攻击奏效后,仍归还1营建制。当夜,我派兵袭扰敌人阵地,并侦察敌情。
12日拂晓,攻击开始,敌人腹背受敌,退出营盘山,遗尸数十具。我第2营占领营盘山阵地后,即追击敌人至枯树岭南,威胁敌之右侧背,与敌对峙。相持了两天,配合第1团从正面进攻至枯树岭北,敌处在我军包围之中,被迫于夜间秘密退回龙陵。
天明后,第1、2两团齐追至龙陵敌外围阵地之前。
四、攻占龙陵东北高地
龙陵县无城墙,北面是平坝,有广阔的水田,东西两边有高地和村庄。当时部署是:第1团攻击西北的村庄和高地,第2团攻击东北高地和村庄。各自作攻击前之准备。
这时,正逢雨季,一阵大雨又一阵太阳,道路崎岖泥泞,人马常陷入泥潭中不能自拔。粮食送不上来,飞机也无法空投。没饭吃又要打仗,只得挖山芋、割荞麦充饥,后由政工人员向地方借到粮食四五千斤,分发救急。当时我正发高烧,因战斗紧急,仍坚持在阵地指挥所。
我第2营开始攻击东北高地,敌人阻击甚力,进展不大。一天下午,4连趁大雨乌云笼罩山间之际,出其不意,攀登困难的悬岩陡壁和草丛,隐蔽地爬到敌阵地前,进行奇袭。敌机枪手正在擦枪,被我4连1排长夺枪击倒在地,两人进行肉搏。其他士兵一涌而上,与敌格斗。后续部队赶到,乘胜攻上了山顶。敌阵地守军数十人全被歼灭。又夺回这一高地,控制龙陵。
是夜,大雨,兼代师长李弥到指挥所,见我高烧未退,特地以雨伞遮护我过夜。随后,强令我退后方医治。
天明后,第2营乘胜攻下了杨家村。这时,官兵大多饥饿疲惫,体力不支,无法继续再战斗,上级让我师撤到后方休息。
五、攻占龙陵西侧高地
7月下旬,我团奉命攻击龙陵西侧高地。第1营官兵斗志昂扬,一举冲上高地,但遭到敌人火力逆袭,伤亡重大,第1连连长汤执中阵亡。但部队仍然坚持守住高地,控制龙陵敌阵地内的活动,敌人曾组织几次反扑,都被击退,形成对峙。
龙陵西侧高地占领后,我便从预备队中派出小部队,向腾冲公路侦察警戒,以防止敌人由腾冲前来增援龙陵,保住我右侧背的安全。
在这里守卫时,有一天,我的传令班长去西侧水沟洗脸,恰好遇上由松山逃出来敌官兵3人。他毅然以手榴弹丢向敌人,炸死2人,另1人逃走。他回来时,感到非常遗憾。那时,不论官兵均能人自为战,不顾个人生死,打击敌寇,保卫祖国山河。
六、向龙陵西南高山警戒
8月间,我团奉令由龙陵西南高地前进,向西南高山警戒,以掩护我师攻击龙陵,阻止芒市敌人增援。
这时,我第1营原有的500多人,经过这几次激烈战斗,已只剩下30多人,六O迫击炮两门、重机枪1挺,而要我警戒的山头有3个,面对敌方的山头“一碗水”,比我守备的山头要高大得多。它有通龙陵的小路,山口的敌人完全可以俯瞰我阵地。但军令如山,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便命第1营长率领十多个士兵,占领右边一个山头。其余十多个官兵由我直接指挥,占领中间和左边这两个山头。官兵都疲惫不堪,我非常担心难以完成任务。但师长命令严格,一定要守住这三个山头,否则,“拿头来见!”
当天午后,得谍报:敌人数百向“一碗水”山口前进,我请示师长汪波,他说:“有一个兵就得守住。”
第2天中午,敌向我山头阵地爬来,我令迫击炮射击。敌“一碗水”的两门山炮即向我阵地俯射,完全压制了我阵地守兵。敌人冲上了右山头,我守兵拼命抵抗,激战至黄昏,营长、连长皆阵亡,士兵全部壮烈牺牲。敌人继续攻上我中间山头,我只得转到左山头,令重机枪手侧射,阻止敌人前进。我用电话向师长汪波报告情况,他命令立刻夺回山头,否则“拿脑袋来见”!我只得组织后方非战斗官兵持枪增援反攻。这时,敌众我寡,处于绝望之中,相持到天黑,敌人不敢进攻,才稍有缓和。
晚上,200师1个营增援了上来,我介绍了地形、敌情,交代任务后撤回到西北高地原指挥所休息。
七、攻打龙陵
9月间,我第2团略加整补后,奉命接替龙陵杨家祠堂阵地,准备向龙陵核心阵地进击。龙陵房屋街道零散不规则,且多已破坏,凡是通道路口敌人都有隐蔽的钢筋水泥地堡,凡是房屋都挖有隐蔽枪眼,做好了巷战准备。
城东有一个亭子,亭子下是敌人机枪阵地,火力控制杨家祠堂前面一片开阔地,其左右还有侧射的机枪阵地和战壕。亭的东南,还有一个独立高地,其机枪侧射火网控制了杨家祠堂至敌人阵地这一空阔地带。夜间,敌探照灯不时照射,夜间攻击也很困难,迫击炮对敌碉堡不起作用。在此情况下,盲目冲击,只能是送死,唯一办法是挖地道。
我团两个营的官兵,当时只剩下70多人,我令第2营加强杨家祠堂的阵地工事,其余开始挖交通壕,敌人用掷弹筒和枪榴弹射击,阻止我作业。日间工作困难,只有夜间紧张地挖壕、筑掩体,但进度很慢,一夜只能前进几公尺,距敌人约400米,工程还大,心急如焚,但仍坚持挖壕前进。
直到11月初,完成了攻击准备,开始向龙陵总攻。飞机轰炸敌后方的补给物资和增援部队,轰炸敌人的制高点。71军攻击敌右侧背回龙山阵地,截断敌人公路交通。我们在阵地目睹友军冲锋勇猛,深受鼓舞。
我们连续攻击5天,步兵用集束手榴弹炸毁了敌人的地堡,这样才夺得了亭子阵地。飞机轰炸亭子南方的敌高地,使我步兵不受敌火力阻挡,一步一步夺取了敌人屋内外阵地和地堡,敌人已无法再继续顽抗,在我军和友军合击下,残敌被迫于夜间从小路向芒市逃跑。我军11月3日晨占领龙陵。
八、迎接十八勇士归来
1944年9月7日,松山守敌被我全歼。我团原拨归71军指挥的第3营官兵归还建制。他们回来的不是原来的600多人而仅仅剩下18个勇士。这18人中,有一个排长、一个班长、16个士兵,全营牺牲600多人,营连长全部为国捐躯。我们满含热泪,欢迎他们胜利归来。写到这里,我想到当年情景,仍情不自禁地热泪直流。
松山是敌人在滇缅公路的天然屏障,进行顽固据守的要塞,敌人在地下构筑工事已达两三年之久。我军进行攻击之前,缺乏周密的侦察,一开始便一味盲目冲锋,敌人从隐蔽处用机枪扫射,死伤累累,令人痛心。直到第8军主力增援上来,接替了攻击松山要塞任务后,才改变战法,用山炮直接冲击敌机枪堡垒,用对壕作业逐渐攻进,从地道内一步步消灭敌人,经过反复激战拼搏,终于全歼守敌,夺取了这个要塞。战士的鲜血染遍了这个要塞阵地内外,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令人万分痛惜。
九、两件难忘的事
1944年11月7日,我团由龙陵西南小路向芒市西溃的敌人追击。追抵芒市后,又前进追至遮放东北。这时,得知所有滇缅路上的敌人,全被我远征军包围歼灭。我们欢呼,中国人民和军队的艰苦战斗,终于赢得了胜利。
有两件事我永远难忘。
第一件事,我团参加远征时原有2600多人,现在胜利归来,剩下的只200多人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伤心的事。在滇缅公路战斗的7个月中,他们热爱国家,不畏强敌,不畏艰苦,为祖国赴汤蹈火,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
第二件事,在滇缅公路战场上,有30多万农民为反攻部队做后勤支援。他们运输粮食、弹药,肩背头顶,风风雨雨,从不停歇。走着坎坷泥泞的道路,爬越岖崎险隘的山岭,日夜兼程,不辞辛劳。我亲眼见到人马倒毙在山路上,触目心伤。他们当时只有一颗心:那就是赶走日本鬼子保卫家乡。他们在抗战中的功勋,也是永远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