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红尾飞机飞得那么凶,不管十字路口密排着成队的警察,在奴化气息浓厚的北平城里,每个份子依然还在死水中跳动着。
虽然这不是黄浦江边,没有高耸云际的大烟囱,没有机声隆隆的工厂,可是在城里和城外,到处是散布着容纳几百人的校舍,住在里面的份子,是慢慢的在这个高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环境中,促成了一个坚强的动力。
天漆黑的,看不见一个活影子,只听到嗦嗦的一个个爬出被窝来。朔风的怒号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虎拉虎拉的代替了号筒的职司,雄壮而又严肃,把人们卷成了一团,走向礼堂去,静静地坐着,当主席作了个简短有力的报告后,每人的面孔上都竖起鲜明的标志来。
“只有我们的血,可以打出我们的活路来。”大家在预备着出发,然而事实会出我们预想之外的。
“不好了。我们的周围已给几十个‘武装同志’包围了,大门已紧紧地闭上,走不出去。”
和平的交涉和请求,自然是毫无结果,于是在“一面交涉”一面想办法的情况之下,一个个偷偷地从围墙上爬出去,当警察们看到有些“异状”时,他们才知道紧守着大门是无用了,可是为了他们的命令,依然在门前站着,雄纠纠地站着,虽然大门里已没有了他们所要看守的人。
(二)
本来的计划是要在新街口集合,可是为了那里已经有人被捕,不能停脚,只有照第二步计划到新华门去。
早晨,清冷,朔风刺面如刀割,路上碰到的,只是些三三两两的和我们同样的人,在他们的面孔上,都表现着愤慨激昂的神态,大家无语的向着目的地??新华门??跑去,到那里一排一排的站着。
太阳已吐露了光芒,风依然在飘着,在各个人的围巾上领头上,挂满了冰珠。寒气袭人是丝毫无情的,不过:“冷,减煞不了大众沸腾的热血。”
人越聚越多,新华门前,已无一隙空地;于是我们听到了响亮的口号:“打倒××××主义。”
“打倒汉奸。”
“反对分割领土的自治运动。”
悲壮激昂的口号,惊醒了睡在被窝里的官僚们,一面他们来向群众们请求解散,一面在秘密的来加派街口的宪警,当由新华门里出现了当局代表时,群众们的视线,马上集中到他身上,我们提出了具体的条件:1.反对秘密外交,公布中日交涉经过。
2.反对领土破裂。
3.保障人民言论集会及爱国运动的自由。
4.立即停止任何内战。
5.不得擅捕人民。
6.立即释放请愿被捕的学生。
这样最低限度的要求,在他看来或许是事态重大,当然是不敢答应的,于是大众们不得不照第三步计划进行,来作游行示威运动。
(三)
在新华门前拥挤着的人们,四个一排手挽手的紧拉着,在长安道上向西街冲过去,红绿的传单在空中翻飞着,虽然经过西单牌楼武装警察的打击与威胁,可是在给冲散了的大众,到西单商场北口,又严肃整齐的集合成长蛇般的阵线向前勇进了。
尽管在中途受几次的强硬的压制,尽管敌人们的荷枪实弹的汽车队在大队面前示威,然而,参加的人们越发加多起来,如海潮澎湃,如万马奔腾,这成千的人们由护国寺向东转了弯,到达了辅仁大学??这有名的修道院。
古色古香神父型的老教授在讲坛上咕噜着,可是讲台下的听众,不约而同地向窗外招着手,他们放下了圣经,离开了坐凳,蜂拥的参加到大队里去,其中还有几位西籍的学生,当然他们是热烈地表示着同情的。
大队在悲壮的严肃的前进着,高鼻子的外国记者,紧跟着大队同样的不肯放松脚步,他们不时的拿出照像机来摄取一刹那的景象。从九一八以后,在灰色的古城里,象这样的运动,在他们眼里,这还是第一次。
冷风依然在刺骨地吹着,从早晨到午上,从午上到傍晚,大众们不停地急速的走着喊着,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热血,吃饱了他们的肚子,在快到王府井大街南口时,太阳已快近地平线了。傍晚的斜阳,放射着闪烁的光辉。
(四)
在所谓“和平制止”命令之下,当前的人们,开始的感到水龙的阻碍,冰冷的水急剧的射到面孔上和衣服上,宪兵,警察占满了整个的街头。当用水扫射不会发生什么效力时,于是皮鞭,短棒,大刀柄,刺刀,开始在人们的面孔,颈项,胸膛,脊背,四肢上乱打起来。
沸腾的心房,流出鲜红的热血。
前面的人们,在挨着打,流着血,后面的大众在高喊着冲。冲上去。
这样为解放民族斗争的一幕流血剧,便正面的展开在我们的眼前。给水龙洒湿了的衣服,结成了冰块,帽檐上累累的挂着冰珠,一切是冰冷的。
可是冰水冷不了大众沸腾的热血,在闪闪的刀光剑影下,我们听见了火山崩发般的怒号:“打倒××××主义。”
“打倒汉奸。”
“争取民族解放完全自由。”
“…………”
晚风从街头掠过,大队的武装警察在路口来往的巡视着,地上可以看到遗留着滴滴的血痕,大众的热气随着北国的烈风,依然在天空中吹荡着。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十日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