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学女教师松冈环来桂采访韦绍兰等人
松冈环在朱弘先生的陪同下,到荔浦县马岭镇沙子岭村走访陈家大院。
据当地史料记载,陈家大院曾被当年的侵华日军作为“慰安所”。
在韦绍兰大女婿家,韦绍兰儿子罗善学向松冈环演示卷“喇叭烟”。
在荔浦县新坪镇广福村坡上屯,松冈环走访何玉珍老人。
她是当地继韦绍兰之后,又一个勇敢地站出来揭露当年侵华日军暴行的慰安妇幸存者。
个子不高,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看似柔弱,这是松冈环给记者的第一印象。
她的汉语不是很流利,但只要讲得慢一点,还是可以交流下去的。
3月25日下午,她从日本东京乘机抵达桂林,26日在朱弘先生的陪同下前往荔浦县,计划用3天的时间采访韦绍兰母子等人。
她向记者介绍了20多年来,她怀着坚定的信念,执著地为历史求证的心路历程。
“日本的教材都是通过文部省发行的,作为一名教师,我发现平常学生所用的教材中‘追求和平’的内容很少。我想,要让孩子们正确认识日中历史,必须到中国求证。”谈起当年初次到中国的原因,松冈环说:“我有责任将历史真相告诉学生。”
1988年,松冈环第一次来到中国南京,在位于南京城西当年“万人坑”遗址上修建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她一待就是两个小时。正是这两小时,改变了她今后的生活重心。
“第一次参观纪念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张照片,是年仅19岁的李秀英怀孕时,被日本兵戳了37刀的惨景。我看她的脸肿得像一个大脸盆,就那样悲惨无助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回忆起当年在纪念馆的情形,松冈环记忆犹新。
当时,松冈环正好赶上李秀英本人在纪念馆讲述她受害的过程。“我记得有人问李秀英:‘如今你再看到日本人,是什么感觉?’李秀英回答说:‘直到现在,我看到日本人都会浑身颤抖,我非常恨他们。’听到这话,我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忘记日本人给她的心灵和身体带来的伤害。”松冈环这样说。
虽然此前曾了解过一些二战时有关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但松冈环根本不会想到,当年日军对中国人民的伤害会这么深,“日本人,包括我在内,对这段历史了解得太少,而日本右翼势力还不断在国内散布歪曲历史的谬论。”
为了揭示历史真相,让更多的日本人认识这段历史,松冈环踏上了充满荆棘的寻访之路。
“对于战争,受害者和加害者认识的鸿沟让我震惊”
作为一名日本人,一名小学女教师,要想采访南京大屠杀的受害者,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寻访的过程中,松冈环受了很多委屈。有的受害者一听是日本人,就会说:“啊,日本人,太可怕了!”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南京一位姓徐的大爷。他一看到我就说:‘你是日本人吧,赶紧走,一看到你们这些日本人我心脏就受不了。’这位老人对日本人只有恐怖和憎恨。”松冈环说。
经过努力,松冈环赢得了许多南京市民的信任。从1988年以来,她每年多次到南京,先后采访到180多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还邀请了多个幸存者到日本讲述大屠杀的真相。
在日本国内,却有人不肯相信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于是,松冈环开始在日本寻找一些当年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请他们讲出历史的真相。“在寻访国内老兵的过程中,我更加清楚了当年的战争给中国人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可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这些当年在中国制造了残忍罪行的日本军人,很少有对战争进行忏悔的。”松冈环说,刚开始,老兵都不愿说。后来,跑了很多次,和那些老兵熟了,他们才会慢慢讲出来。至今,她已采访了251个日本老兵。
有些老兵说:“在进入南京之前,我们接到上级的命令,让我们对人、树、草,只要是有生命的都不放过。”
还有些老兵说:“强奸、杀人又不是干坏事,没什么可耻的,因为这些都是命令。”
松冈环说,那些日本老兵的话让她感到震惊。
“日本在战后从来没有好好反省,侵华老兵们所崇尚的还是当年的军国主义思想,这非常可怕。”松冈环说,受害者和加害者认识的鸿沟严重妨碍中日两国的交流。因此,她一定要将历史的真相告诉更多的日本人,让两国人民能够逾越这道鸿沟,实现民间的真正的友好交流。
“有爱人支持才没有知难而退”
松冈环编辑出版的两本《南京战》,汇集了南京大屠杀120个受害者证言和102个原侵华日军士兵证言。这些证言公开证实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事实,有力地揭露和挫败了日本右翼企图否定南京大屠杀史实的阴谋。这两本书出版后,很快成为日本的畅销书,松冈环也因此被授予2003年度日本ＪＣＪ新闻奖。译成中文出版后,2005年被中宣部和新闻出版总署定为反映抗战和二战的百种重点图书之一。
松冈环在调查南京大屠杀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日本右翼势力的阻挠。1996年,她与日本的同道者联合召开证言集会,并在日本6个大城市公布了热线电话征集老兵。3天之内,松冈环共接到130多个电话。然而,这里面有一半是右翼势力打过来的,他们在电话里吼着:“混蛋!为什么要调查历史?”
一些右翼团体曾经到松冈环工作的学校门口散发传单,要求学校开除她。还有一些人将她的地址、照片、电话在网上登出来,怂恿说“有兴趣的人可以到她家看看”。为此,她不得不在家门上安了两道锁,同时,将那些征集到的证据和证言都转移到了别处,以免被他们破坏。
右翼势力的攻击极大地影响了松冈环的日常生活。松冈环说:“任何恐吓和骚扰都不会影响到我对历史真相的求证,右翼势力之所以如此,正说明他们心虚,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松冈环坦言,她曾经三次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在爱人的支持下,没有知难而退,而是坚持下来了。
松冈环说,她爱人曾在工会工作,思想上用中国的讲法来形容,是偏“左”的。他不但在工作上支持她,还打破传统习惯,主动在家里做饭菜、洗衣服。“遗憾的是,爱人在5年前去世了,要不然,我的干劲更大。”松冈环一时唏嘘不已。
“抢救历史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松冈环说,在去年底封镜的《南京大屠杀》这部纪录片中,6名日本老兵和7名中国幸存者使用了真实姓名。他们根据各自的记忆,讲述了当时日本兵用刺刀集体屠杀中国人和强奸女性等情况,片长1小时25分钟。
本月初,松冈环带着这部影片到南京,向南京师范大学的师生们讲述了制作经过。该片的中国首映将于近期在该校举行。
“并不是想从自虐的角度看待历史,而是希望能认识到日本曾是加害者,从加害者的角度去思考战争。特别希望在学校很少有机会学到日中现代关系史的年轻人看一看这部影片。”松冈环说:“在日本去看《南京大屠杀》的人,大多数在60岁以上,而年轻人只有两三成。”
她还说,由于播映公司怕受到右翼势力的攻击,中国导演陆川的《南京!南京!》至今也没有在日本公映。
松冈环说,韦绍兰母子,还有慰安妇幸存者———荔浦县新坪镇广福村坡上屯何玉珍老人的情况很特殊,她要好好地进行调查。如果这次时间不够用,以后还要来,目的只有一个:对幸存者进行心理抚慰,并争取让他们早点到日本去出庭作证。
“可以证实历史真相的证言不能是孤证,也不能是单方面的证词。”松冈环说,她一次又一次地踏上中国的土地收集证言,特别重视有细节的记录。“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过去的证言都过于简单,有的没有时间、地点。在日本,人们更相信具体、带有细节的证言,这样即使是日本右翼势力也会被说服。”
但有细节的证言并不容易得到。对于很多受害者来说,那段历史是心底的创伤,当话题涉及性暴力,受害者常常自怨,难以启齿。“我作为女性,更容易与他们有感情交流。”松冈环说,抢救历史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她所做的是一个正直的、有良知的日本人主持正义的事,她要充分发挥自己是日本人的优势,搜集整理来自加害者和受害者两方面的证言。